那一夜, 颯彌亞從孩子蛻變成成人, 世界的洪流逼迫著他成長, 把他沖刷得遍體鱗傷, 即使再不願意, 他還是要從那自欺欺人的夢中醒過來。

 

他曾經賴以為生, 如今卻至剩下星點碎片的憧憬和盼望, 都隨那一夜完全崩解, 隨風飄散。

 

或者應該說, 他從那迷霧中清醒了, 只是清醒的方式實在讓人痛不欲生。

 

當颯彌亞被救出來的時候, 他已經燒得半昏迷的倒在地上, 身子極端的冰冷, 如果不是他的四肢都發著顫, 那些破門而入的警察一定會以為他們抱著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。雖然只是一兩天的事, 但在沒有冷氣設備的房間裡, 炎熱的天氣使地上那兩具屍體早已經發臭腐爛, 屍水血水滲滿一地, 隣居就是因為這惡臭才會報警揭發這一宗慘案。

 

即使是毫不相關的警察, 當抱著年幼的颯彌亞離開那案發現場的時候, 都忍不住低頭關懷觀察懷裡的人, 抱著他彷彿能能直接觸碰到他的肋骨, 那身體都輕得好比羽毛, 整個都脆弱得猶如一碰就碎, 如果不是那微弱卻灼人的呼吸, 他們真的會以為抱在手上的, 只是一具破敗的娃娃。

 

窗外下起傾盆大雨, 颯彌亞自被救出後完全不哭不鬧, 密密麻麻的雨水, 彷彿是為那不會哭的人兒下的, 代替他落下那掉不出來的眼淚。醫生護士都紛紛向這可憐的孩子投以心痛的目光, 替他擔心, 為他籌謀。只是床上的人兒像是沒所謂的盯著電視看, 看著連日來播放的都是關於他的案情, 悲劇的宣染。

 

他對那些猜測和自以為是的評論毫無感覺, 彷彿那是別人的事, 而當事人從來都不是他。他並不覺得自己可憐, 甚至連一點的罪疚自責都沒有, 紅眸無比的清澈, 就好像殺人的從來都不是他。

 

颯彌亞來回撫摸著虎口上的傷, 從用鏡子碎片刺破母親頸項的一剎那, 他就知道,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。感覺很冷, 四肢百骸都是刺骨的冷, 除了是失血受傷影響, 颯彌亞感覺得到, 隨那個女人眼神漸漸撒渙, 血液噴湧出來流到溝渠裡的時間裡, 自己的某一部份都像那個女人的生命一樣, 消逝了。

 

那所謂的人性, 都被女人的狠磨滅了。

那些曾經的愛, 都從他的傷口處流走了。

 

 

他曾經的唯一, 那是他的一切, 他的世界。可是當親手毀掉那個世界的時候, 颯彌亞卻可笑的完全沒有半點不忍和不捨, 反而是有那麼一點點的鬆了口氣, 彷彿多年來一直壓著自己的重擔終於消失了。

 

颯彌亞微不可見的勾起嘴角, 失去了唯一的親人, 他卻沒有半點傷心。

 

一次又一次的傷害, 一次又一次的悲鳴, 從靈魂深處而來的呼喊。

他付出再多的愛都得不到她的溫柔, 既然如此, 何必強求?

 

母親應該是孩子的防波堤,  即使那是一道破破爛爛的堤岸, 他還是渴望過能在她那裡可以得到那麼多一點點的庇護。

只是那一夜把什麼都破壞了, 而他, 必須提前離開。

 

那一夜, 就像是壓死驢的最後一根草, 把堤沖破的最後一個浪。或許一開始懵懵懂懂的時候還真的把那女人當成媽媽, 但當在痛苦的地獄中看見她那幸災樂禍, 欺笑玩樂的眼神, 他清醒了。女人從來都只把他當作與男人談判的籌碼, 挽留另一個男人的手段, 為持生活的勞動力。

 

 

他, 從來都不是一個「人」。

他們之間只存在那些無謂的依賴感和扭曲的價值觀罷了。

他們, 從來都不是親人。

 

弱肉強食的世界, 什麼也跟利益掛鉤。

 

當衡量的天枰歪掉, 就必須有所捨棄。

 

曾經很愛, 可是當發現再愛更愛都於事無補, 無法把她心中的天枰拉正, 所以他放棄去愛了。

 

在生命的決擇上, 這次他選擇保存的是自己。理所當然的, 把女人從天枰上清除掉了。

 

恨嗎? 不恨, 只是不再愛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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